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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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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這日安平王府的頭一件大事就是郡主回府,車馬抵門,內宅伺候的近侍丫鬟們聽得任煙煙要先回出閣前的小院歇息,一窩蜂地擁到了竹風館瞧熱鬧。

任煙煙同王妃一路走來不知遇見了多少下人湊上來賀喜,待回到閨房,看到不少以往熟悉的臉孔都在帶著打量好奇的善意看著自己,多少覺得羞。

幾個貼身侍候過任煙煙,地位高些的侍女領著小丫鬟們走到房中向任煙煙盈盈一拜,笑著說了番無外乎家宅寧和,琴瑟相調的祝詞。

任煙煙面含笑意地起身相謝,侍女們愉快地互相笑笑,又呈上了預先準備好的禮物。

禮物不在貴重,意在心意體貼,任煙煙讓婉兒將那些繡帕瓔珞收好,又起身向侍女們道了句費心。

眾人曉得王妃和郡主有許多話要說,熱鬧過一場便自覺告退,阿碧和婉兒難得回來一趟,任煙煙也放了兩人去和小姐妹們閑話。

擠得滿滿當當的房間驟然退去熱鬧,唯留下了任煙煙與宜都王妃,任煙煙環視眼與她在時毫無二致的閨房,對上王妃從容含笑的眼神,臉一下有些熱。

她移開眼,偏頭扶了下鬢上的珠花。

“真是鬧得很。”她低聲抱怨。

王妃但笑不語,只是婉然拉過任煙煙的手,向她問道:“你與他相處得可好?”

這個他自然是崔硯池了。

“還好。”

任煙煙點頭微微一笑,流暢地說出了自己早就備好的答案。

宜都王妃輕嘆一t口氣,“煙煙,我望你是真的好。”

聰明人間不用把話說得太透,就譬如此時任煙煙曉得自己不用再向王妃強說一句她是真的好。

“煙煙,依著他的樣貌才情,不懂事的時候輕狂些也是難免。你與他日後久長,為著別人苦了自己,委實不值當。”

王妃娓娓相勸,任煙煙模樣安順地聽著,心裏毫無波動。

雪夜換詩、上元賞燈、長亭送別,崔硯池與江州那姑娘做盡了以他們的自由能做到的事情,這樣的克制情深,不可能只是年少輕狂。

多少帶了些真心。

任煙煙想,如果崔硯池與那姑娘真的只是逢場作戲,她說不定還不會這麽討厭他。

她介意的不是他愛過人,她介意的是他能為了權力將自己和別人的真心都輕易拋棄。

這種野心勃勃,心冷硬得永遠捂不熱的人,即使才華橫溢,清貴漂亮,也讓她厭煩。

“外公怎麽今日還有公事?他難道不知道我今天要回來嗎?”任煙煙不想與王妃再談崔硯池,便主動岔開話題。

“青州那邊有急信。”王妃心知多說無益,也不再多言。

青州?

任煙煙聞言一挑眉毛。

青州是上官家的興始之地,也是上官家的起亂之地。

當年高祖逼得前朝皇帝禪讓皇位,依靠的是在青州培養多年的勢力,而高祖薨逝去,太宗繼位後趙王起兵叛亂,倚仗的也是封地裏的青州兵。

趙王之亂平息後,太宗為遏制宗親王室的不臣之心,劃青州幾郡為廣陽國,令日後世代廣陽王只能留居京城,不得前往封國。

太宗此舉雖然成功打壓了一些狼子野心,但青州周邊數郡的武吏卻趁廣陽國中國兵孱弱,吸納招攬了不少青州流離無著的軍力。

及至太宗去世,齊帝登基,青州附近已經形成了群雄割據的局面,而在諸將中實力最為雄厚的,就是當朝宰相武彥哲的二弟,青州刺史武元魁。

武家雖屢次上表忠心,但其兄弟二人一在朝內苦心經營,一手握兵權駐紮咽喉要地,擁兵自重,實是很難不惹人猜疑。

前朝的風雲詭譎任煙煙不想關心,是以她不過是略略問了一嘴就將這事拋到了腦後。

任煙煙和宜都王妃在房內閑聊了好一陣兒,老王爺那邊終於得了空。

老王爺在自己的別院,派了貼身的老仆福叔來接任煙煙,任煙煙一路問著福叔老王爺近來的起居,心情頗是輕快,不想一腳踏進屋內,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崔硯池。

“你怎麽在這兒?”

任煙煙向著崔硯池不悅一擡下巴,語氣不大客氣。

崔硯池不及說話,老王爺呵呵一笑,為他解釋道:“剛才柳侍郎來商量事兒,景初碰巧在,我就叫他一起了。”

柳玉堂那樣古板持重的人都摻和進來了,青州恐怕事情不小。任煙煙暗暗思忖著,向安平王請過安,便湊到安平王數落道:“我剛剛可聽福叔說了,您這幾晚上又熬到三更才睡。怎麽啦?外公,是覺得我不在王府了管不著你了嗎?”

十幾年的養育之恩,不會為一樁婚事抹殺消散。安平王對婚事的強硬態度,任煙煙說起來覺得怨,可心底卻也暗暗知道,她原本就沒有那樣的自由。

任煙煙一張小嘴利索又伶俐,安平王還不上嘴,只得哭笑不得地一指崔硯池,向任煙煙反將一軍。

“景初啊,煙煙這小性子可夠你受的,日後你被她這樣纏,可別說我沒提醒過你。”

崔硯池想不到老王爺會點到自己,任煙煙也不意老王爺會扯到崔硯池,兩人猝不及防地望向對方,目光撞在一處,氣氛忽地變冷了。

“亂說。”任煙煙低聲吐出兩個字,悻悻松開了挽著安平王的手。

老王爺活到七十八歲,一眼就看出了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

“你們倆坐。”老王爺一指空椅化解了若有似無的尷尬。

任煙煙與崔硯池坐下,丫鬟奉上茶水,老王爺拿起茶盅看一眼,向崔硯池道:“煙煙喝茶不喜歡香味濃烈的,這雲霧茶色秀液清,是她平日最喜歡的。”

同他說這些做什麽?

任煙煙不高興地一扁嘴,正想打斷老王爺的話,就見她身旁的崔硯池溫聲回老王爺道:“我知道了。”

崔硯池的聲氣很是耐煩,像是老王爺說的是什麽要緊事情,任煙煙心念一動,默默咽下了嘴邊的話。

老王爺又道:“其實這些事情不必我說,日後你也總會知道的。不過我年紀上來了,就總想著多說一些,多做一些,畢竟人生苦短,我不想看你們無端費些時光。”

老王爺提點的輕巧又準確,但對方如果不是良人,了解了又能如何呢?

任煙煙端起茶盞,默不作聲地低頭淺呷一口茶水,只當是沒聽懂。

拜門這日有女家賜宴的風俗,任煙煙從小養在宜都王膝下,宜都王和宜都王妃便如她的親生父母。

參宴的都是自家人,席上的菜色經過一番精挑細選,皆是承了夫婦和諧的美意,崔硯池之前與安平王王府的人來往不多,不過安平王和藹,宜都王善談,宜都王妃慈愛,他身處其間,倒不多覺得不自在。

任煙煙回來,宜都王顯是真心高興,安平王先行離席,他幾杯美酒下肚,頭臉微醺,便拉著崔硯池興致勃勃地說起從前。

“煙煙剛到京城的時候,只有這麽高,”宜都王比了比自己膝蓋,向崔硯池笑道:“我還記得她來時那天下大雪,她被人裹在個猩紅大氅裏就露出了一張小臉。那是我見到她的第一面,當時我就想,哎呀,這小孩兒和繆繆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

上官令口中的繆繆是任煙煙的娘親,上官繆。

“舅舅!”任煙煙不防上官令忽然提起娘親,有些氣惱地打斷了他,但是上官令絲毫沒註意到她的不滿,反而拉著她不依不饒地問道:“唉!你還記不記得有回阿越摔了你的花瓶,你氣得撕了他的功課,結果這事兒鬧到父王面前,你們倆都被罰抄了三遍《論語》?”

任煙煙不記得這事兒了,但就她記得的小時和表哥做的丟臉事兒一件一件說出來就足以說到明天早上。

她皺著眉不應聲,宜都王酒意上湧,一拍大腿又道:“啊!還有你十二那年……”

“舅母,快要舅舅閉嘴!”

任煙煙臉紅耳赤,趕忙向宜都王妃求助,宜都王妃倒是聽得津津有味。

“景初是自家人,知道這些又不打緊。”她不以為意地一笑,轉頭便向崔硯池道:“景初啊,煙煙被我們慣得有些嬌縱,你平素要多寬容寬容她,可不要與她置氣。”

始終沒開口的崔硯池斯斯文文地點了個頭。

任煙煙見崔硯池的從容模樣更是氣急敗壞。

“你點什麽頭?!”她外強中幹地向崔硯池叱。

“我……”

崔硯池被任煙煙問得楞了。

“你和阿越打賭,賭輸了又舍不得給他蛐蛐兒,就跑到我面前又是哭又是鬧的硬賴,嘿嘿,不就是一個蛐蛐兒嘛……”

“別聽了,走了!”

宜都王越說越起勁,任煙煙窘得受不住,拉起崔硯池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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